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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章 天选之人

极阴之体 李杨 13858 2025-09-03 22:35

  江湖大评在即,天下各大门派蠢蠢欲动,明争暗斗早已悄然展开。

   嵩山门原本押宝于门下新锐杨三郎,寄望他在大评上一战成名,成为最佳新锐,洗刷门派数年前在天剑山庄火并失败的耻辱。

   杨三郎天赋卓绝,野心勃勃,被视作嵩山门未来的希望,甚至是重振雄风、再登巅峰的关键一子。

   然而,就在大评开幕前夕,杨三郎却突然失踪了。

   无声无息,连一丝踪迹都未曾留下。

   这一击,砸得嵩山门上下心神俱碎。

   掌门杨震川脸色铁青,胸中一股无名火险些焚心蚀骨。他敏锐地察觉到,这绝非杨三郎单纯的意外走失,而是有人早有预谋,在暗中布下杀局。

   是天剑山庄?是昔日宿敌?还是更大的阴谋?

   杨震川夜不能寐,心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。

   江湖风雨将至,而嵩山门,似乎已被人悄悄推向了悬崖边缘。

   杨震川本就对当年与天剑山庄火并一役心怀怨恨。

   那一战,嵩山门倾力而出,却因缺少一位八阶天极高手坐镇,被万法道宗无尘子强行压住,偏袒天剑山庄,最终不得不屈辱签下城下之盟,拱手让出京豫一线最肥沃的商道。

   无尘子言辞犀利,甚至扬言:“若再执迷不悟,万法道宗便亲助天剑山庄扫平嵩山!”

   一句话,钉死了嵩山门在江湖中的地位,从此沦为旁人眼中的败军之门。

   这些年来,杨震川咬牙隐忍,暗中谋划,只盼能培养出一位天极高手,一雪前耻。

   他深知,在这个以境界论尊卑的江湖,唯有推举出天极强者,才能让天下人重新高看嵩山门一眼!

   本以为杨三郎就是那道曙光,年纪轻轻就步入六阶合道境。

   为此,嵩山门倾注了无数心血,将所有资源、希望、未来,悉数压在了他身上。

   可就在大评前夕,杨三郎突然失踪,连带着杨家三兄弟一同下落不明,连一具尸体都寻不到!

   这一连串变故,令杨震川几乎喘不过气来。

   他心头如坠寒冰,隐隐感到,若再坐视不动,嵩山门的命运,便将步上青城派的旧路,彻底没落,沦为大门派的附庸、狗腿,任人驱使!

   杨震川的拳头在暗中死死攥紧,指节发白。

   这一次,他绝不能再退让半步!

   夜深如墨,群山沉寂。

   天剑山庄主殿,最尊贵的寝宫之中,却隐隐透出一股剑气森然的寒意。

   寝宫之内,华美而肃穆,重重锦帐随微风轻拂,透着说不出的压抑与威严。

   正中央,一位身着素黑劲衣的男子,正盘膝而坐,双眸微阖,呼吸悠长如渊,气息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。

   此人,便是当今天下赫赫有名的天剑山庄庄主——封千岳。

   江湖五大天极高手之一。

   八阶天极,独步江湖。内力浑厚如海,剑意森严霸道。

   此刻,他正默诵心法,缓缓运转门中绝学——天山剑法。

   天山剑法,以极寒剑气着称,一剑出,万里冰封。

   但封千岳并未止步于此。

   年轻时他曾远赴西域,闯过生死禁地,得秘传奇功,将西域秘术中的“魇梦寒魄”之气,融入剑意之中。

   因此,他的剑法远比寻常天山剑传人更为诡谲难测,寒气之下,暗藏魇魂侵蚀之力,令人防不胜防。

   呼——

   封千岳微微吐出一口气,空气中竟凝出一丝肉眼可见的白霜。

   四周温度陡降,寝宫内所有灯烛齐齐跳动,如临暴风之前的压抑。

   他的手掌微动,指尖隐有寒光凝聚。

   若有人此刻近身,必能感受到,那股无形的锋锐,宛若千剑悬顶,让人喘不过气来。

   封千岳缓缓睁开眼睛。

   那双眼,漆黑如夜,寒芒流转,仿佛藏着万里雪山的孤寂与杀机。

   ——江湖大评将启,天下群雄毕集。

   这一次,他要让所有人明白,天剑山庄,不再是旁门,不再是他人羽翼下的鹰犬,而是真正的——霸主!

   天剑山庄,重重关卡森列,密探暗哨遍布山林。

   凡是进入庄内者,皆须持有通关令牌,步步受验,寸步难行。

   尤其是庄主寝宫,更是禁地中的禁地,未经封千岳亲自许可,旁人连靠近都谈不上。

   然而,就在这股剑气凝寒、杀机四伏的寝宫之中,一道靓丽而诡异的身影,悄然浮现了。

   起初,只是一缕微不可察的香气,在寒气中穿梭游走,如梦似幻。

   随后,寝宫上方的黑暗中,一道曼妙的曲线缓缓凝出轮廓,如水雾成形,轻轻降落在地。

   那是一个女子。

   身材高挑,曲线玲珑到极致,腰肢纤细柔韧,双腿修长笔直,每一寸比例都像精心雕琢而成。

   她身披一袭深黑轻纱,薄如蝉翼,夜风拂动,仿佛随时要与黑暗融为一体。

   轻纱之下,是大片雪白肌肤在朦胧中若隐若现,胸前微微敞露,精致的锁骨线条在暗光下泛着细腻冷光,带着一种冷艳至极的诱惑。

   她没有佩戴护肩,赤裸的肩头线条流畅修长,带着近乎不真实的脆弱感,却又隐隐散发着不可侵犯的森寒气息。

   颈间垂着一串细细银链,链上悬着一枚暗纹血玉,微微荡漾着诡异的寒芒,如同一滴凝固的血泪。

   她赤着双足,脚趾甲漆黑发亮,指甲亦是乌黑如墨,尖锐修长,仿佛每一寸都沾染着死亡的气息。

   踏在冰冷地面上,却不沾一丝尘土,她步履轻缓而无声,宛若鬼魅行走于人间。

   这女子,正是被江湖中人谈之色变的存在——夜后。

   没有人知道她是如何越过天剑山庄的重重守卫,也没有人能察觉她的来临。

   哪怕是封千岳这样身为八阶天极的高手,此刻也直到她真正现形,才感知到那一缕异样的气机。

   更令人心寒的是——夜后身上并无半点刻意释放的杀气,但那种若有若无的压迫感,却如巨渊天幕,令人本能地感到——不可抗拒。

   在封千岳错愕的一瞬,那女子已缓缓开口,声音慵懒而带着一丝戏谑:

   “封庄主好啊,嵩山门杨家三兄弟,已经消失了。我帮你除了心腹大患。——我要的东西呢?”

   封千岳心中一凛,眼神微变,随即露出一抹冷笑,眼底却掩不住震惊之色。

   “哦?原来是……夜后啊。”

   他缓缓起身,沉声道:“果然是夜后出手,干脆利落,杀伐决断,名不虚传。不过——”

   封千岳微眯起眼,声音微冷,“——杨三郎的人头呢?”

   夜后微微一笑,雪白的指尖缓缓滑过自己平坦的小腹,动作既慵懒又带着几分挑衅。

   她轻轻一指,笑意妖异:

   “早就在这里了。要不要过来听听,看看有没有一丝冤魂在喊叫呢?哈哈哈哈——”

   她的笑声空灵诡异,在寒气弥漫的寝宫中回荡开来,仿佛真有无数幽魂在低语哭嚎。

   封千岳被眼前女子那轻佻的态度震得一时无言。

   他微微眯起眼,心中却暗自怀疑。

   毕竟杨三郎也是出了名的天才人物,已踏入六阶合道境,只差一步便可迈入七阶地极境。

   以他的本事,又怎会轻易被人灭杀得连魂魄都不剩?

   除非——夜后说谎了。

   或者……那小子早已逃出生天!

   封千岳思忖片刻,语气平静中带着一丝试探:

   “夜后,不是我不信你。只是……这尸首未见,连点血迹都无。或许……那杨三郎,早已趁机逃了呢?毕竟那小子的功夫,可不低啊。”

   话音未落,空气中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分。夜后脸色微沉,眸中闪过一抹危险的寒光。

   她轻笑一声,声音里已带上了讥讽与冷意:

   “哦?你的意思是——不相信鬼捕盟的口碑了?”

   夜后声音微冷,慵懒中带着一丝森然:

   “我们鬼捕盟,接的,是最肮脏、最麻烦、最见不得光的活。只认钱财,不问恩怨;只管结果,不问过程。若事情不成,分文不取,就算折了人命,我们鬼捕盟也二话不说,但若成了——”

   她语气一顿,眼神凌厉如刀,“——就算是皇帝,也得乖乖付清赏金!”

   她轻轻一笑,却无半点笑意:

   “正因为那杨三郎难缠,世上能杀他的人寥寥无几。所以,我才亲自动了手。”

   她话语落地,寝宫中的气息如同骤然结冰,连封千岳也感到脊背微微发寒。

   她缓步向前,白皙修长的手指挑开颈侧轻纱,露出雪白乳球边缘上几道淡淡的刻痕。

   那是细密而深刻的刀痕,纵横交错,在她如雪的肌肤上格外触目惊心。

   夜后轻轻一指,语气慵懒又带着刺意:

   “看见了吗?这些满身的刀痕……都是那几个小杂种留的。他们可是想剖了我呢!”

   她话锋一转,唇角微勾,眼神幽冷如刀:

   “怎么?莫非你——想赖账?”

   最后一字落下,寝宫之内寒气四溢,连封千岳这样的天极高手,也心头一紧,仿佛有无形利爪正悄然攫住咽喉。

   封千岳盯着夜后那雪白颈侧纵横交错的刀痕,心中已然信了七八分。

   毕竟以夜后身份,若无真凭实据,又怎会冒着名声受损的风险亲自上门索要赏金?

   但——西域寒珠,可不是寻常之物!

   那是极西之地、昆仑雪原深处,每千年方才凝成的一缕寒魄结晶。

   传说得此珠者,可断绝凡血,锻体凝元,修成极寒无上的极阴之躯。

   与天山雪莲齐名,却远比雪莲更为稀罕,江湖中数百年来不过现世三五颗,每一枚寒珠,都堪比半座宗门的镇派宝藏!

   封千岳眼底寒光一闪,心中暗暗盘算。

   ——这么贵重的东西,岂能轻易交出?

   夜后虽然强横,但毕竟只是孤身一人,总得讲些“规矩”。

   他神色微动,故作沉吟,拱手说道:

   “夜后大人,您的本事,封某自是佩服的。您既亲自开口,我自然相信不会贸然来讨赏。”

   话锋一转,语气微妙起来:

   “只是……这杨三郎毕竟未见尸首。若贸然将寒珠献上,难免也叫门中众人心有怨言。”

   他微笑着,拈须低声道:

   “要不……我们各退一步?西域寒珠,暂且不谈。我天剑山庄的武学底蕴也算不俗,若夜后大人不弃,我愿奉上一卷天剑山庄秘传的剑谱,作为报酬。此剑谱,乃我庄不外传之绝艺,足可为大人添一臂之力!”

   封千岳笑容温文尔雅,话语中却暗藏刀锋,试图以“无形贬价”的手法,压下夜后那漫天开价。

   夜后微微一笑,眼底笑意却冷得像是冰封三尺。

   她轻步踱到寝宫中央,纤指慢慢拨弄着银链,语气半真半假地调笑道:

   “我说老封啊,你这死老头子……想赖账是不是?”

   她声音柔媚,字字却带着讥讽:

   “要剑谱?我杀人靠剑么?你那破剑谱,天剑山庄当宝贝,我夜后可不稀罕。”

   她脚步一顿,眉梢微挑,冷冷道:

   “咱们鬼捕盟,吃的是血食,讲的是规矩。说好的西域寒珠,你要是不想给——行!你大可以别来找我们。”

   “黑锅我们背了,脏活我们干了,命也替你封老狗挣回来了,到头来,你拿了名声,拿了地盘,转身就想糊弄过去?——没这个道理。”

   封千岳听得脸色阴晴不定,胸中憋着一股又羞又怒的闷气。

   他当然知道夜后说得没错。可那可是西域寒珠!

   天材地宝,千金难求,他怎么可能甘心就这么拱手送人?

   封千岳心疼得直咬牙,心念电转,忽然咳了一声,试探着开口:

   “夜后大人,您也别这么说。这尸首毕竟没见着,总归差了点凭证,不是?”

   他皮笑肉不笑地拱拱手,语气里带着一丝揶揄:

   “要钱,我给!要多少我给多少!反正嘛……你们鬼捕盟又不在乎名声,做事干脆利落,图的不就是钱么?”

   他话语未尽,语气里已带着三分试探、七分推脱,试图以金银收买代替寒珠交割,继续打着“糊弄过去”的小算盘。

   夜后听到封千岳那番推脱的话,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,眼神渐渐冷了下来。

   她轻轻抬眸,声音低柔,却带着刀锋般的寒意:

   “哦?这是打算——赖账赖到底了?”

   下一瞬,她眼中的懒意尽数褪去,神情陡然严肃,仿佛天幕之下忽然压下了沉沉夜色。

   她缓缓开口,每个字都敲打在封庄主的心上:

   “你不是自诩天剑山庄戒备森严,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么?——那你怎么不想想,我是怎么……进来的?”

   封千岳心中猛然一震!

   他终于听出了夜后话语中那种赤裸裸的威胁。

   刹那间,一股寒气顺着脊梁骨直冲天灵盖,叫他浑身汗毛倒竖。

   “这女子……竟然能在我全庄戒备之下,连一点气息都不露,就这样悄无声息地……进来了?”

   封千岳脸色微变,心里翻涌着震撼与骇然。

   虽然早知夜后是个极为棘手的角色,但他毕竟身为天极高手,自负多年未尝一败,又怎会轻易低头?

   他咬紧牙关,心念电转:

   ——西域寒珠,事关宗门底蕴,万万不能轻易交出!

   ——不试一试这女人的底细,怎么甘心?

   想到这里,封千岳眼神微敛,气息暗暗调动,周身剑意隐隐汇聚,如一柄待拔之刃,蓄势待发。

   他打算……

   若夜后真敢出手,哪怕拼着重伤,也要逼她退让一步!

   “哈哈哈哈哈——”

   夜后笑了。

   笑得肆无忌惮,笑得令人发寒。

   她胸口起伏不定,雪白肌肤在黑纱下若隐若现,随着笑声前仰后合,轻颤不休。

   这笑声在寂静的寝宫中回荡,宛如寒夜鬼哭,让人心神俱裂。

   她笑着笑着,眼神却骤然冷了下来,一字一句,森然开口:

   “我真没想到,堂堂天剑山庄的庄主,竟然也玩起了江湖下三滥的手段?”

   夜后缓缓收住笑意,微微俯身,眼神像毒蛇一样盯住封千岳:

   “记住,封老头子。我们鬼捕盟,不只是只认钱财、不问因果。我们还有一条戒律——”

   她声音一顿,目光锋利如刀:

   “有债不偿,全盟诛之!”

   封千岳心头一震,脸色终于变了!

   他猛然绷紧身形,右手微微抬起,气机隐隐凝聚,沉声喝道:

   “怎么?你还敢强夺不成?我这天剑之法,可不是吃素的!”

   杀意如剑,横贯寝宫!

   然而夜后毫无惧色,只是缓缓向他走来。

   每走一步,空气中便凝结出一丝细微冰霜,步步寒意逼人。

   夜后低笑一声,语气轻蔑:

   “你以为——我还是十年前的我?还会被你这点小把戏吓住?”

   她身形摇曳,衣袂轻扬,明明步履轻柔,却仿佛整个寝宫都随她气机而震荡。

   封千岳咬牙,死死盯着缓缓逼近的夜后,心中第一次真正生出了……一丝恐惧!

   忽然,夜后素手一翻,竟直接伸出手指,徒手握住了封千岳挥出的刀刃!

   那一瞬,空气仿佛凝固。

   高手对决,转瞬之间生死已定。

   封千岳本以为自己全力出手,即便夜后再强,也必定有所反应,哪怕是微微闪避也好。

   然而——

   夜后不仅没有闪避,她只是极其随意地,用那只白皙纤细的手指——

   轻轻一握。

   封千岳只觉得一股冰冷彻骨的力道顺着刀身逆涌而来,锋锐无匹的剑气竟像是被无形锁链瞬间吞没!

   他的整条手臂顿时发麻,气血翻涌,丹田中蓄势待发的内力竟被死死压制,连反抗之力都来不及凝聚!

   封千岳心神剧震,骇然欲绝!

   “这女子……她的内力……竟然、竟然比我……高出何止一筹?!这哪里还是正常的天极境?这分明……是要破境入神的人物!”

   一股无形的恐惧从骨髓深处攀爬而上,让封千岳冷汗涔涔。

   他终于意识到,眼前的夜后,早已不是十年前那个需要隐忍江湖的女杀手,而是——一只真正的幽冥夜魇!

   仅仅一个轻轻的握刀动作,封千岳便看清了自己与夜后之间不可逾越的天堑。

   他僵硬地挤出一丝笑容,连忙换了语气,勉强掩饰着心头的惊惧,嘴角堆起尴尬的笑:

   “哎呀,你看你……动什么怒呢?跟你闹着玩的,闹着玩的。”

   他小心翼翼握着手中的刀,赔着笑道:

   “我们天剑山庄,也是讲信用的!说给,就给,绝不赖账!”

   封千岳咽了咽喉咙,低声补充道:

   “您稍等片刻,我这就……安排人去取寒珠来!”

   夜后见封千岳终于服软,脸上的肃杀之意瞬间收敛,取而代之的,是一抹慵懒温暖的笑意。

   她指尖微动,轻轻一拨,便将封千岳的剑锋随意拨开,如拂尘埃般轻松随意。

   随后,夜后不紧不慢地转身,在寝宫一旁找了张雕花椅子坐了下来。

   她优雅地交叠起双腿,黑纱裙角顺着膝头滑落,露出一截线条流畅、雪白修长的腿部。

   那双腿纤直匀称,肌肤在烛光下莹润若玉,微微的弯曲和绷紧更勾勒出惊心动魄的轮廓。

   封千岳眼角一跳,喉咙情不自禁地微微滚动,忍不住咽了口口水。

   夜后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,懒洋洋地开口:

   “你看你,紧张什么嘛?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——你是跟我开玩笑呢。”

   她轻轻托着下巴,眼眸慵懒而懒散:

   “我也就陪你玩玩,别伤了和气。赶紧把宝珠拿上来吧,嗯?”

   语气轻柔,像是在催促下人端茶递水般随意,可那隐在言语背后的威胁,却比方才更冷、更沉。

   封千岳擦了把额头隐隐渗出的冷汗,连忙点头哈腰应道:

   “好好好,您别急,我马上……马上给您拿来!”

   说罢,他低头退了出去,脚步急促,似是逃离一般。

   寒风穿堂而过,夜色浓重如墨。

   封千岳站在寝宫门前,目送着那道曼妙冷艳的身影,携着西域寒珠的寒气与胜利的余韵,缓缓消失在黑暗中。

   封千岳站在原地,怔怔地望着夜后消失的方向。

   夜色如墨,寒风猎猎,他却觉得自己像是被人从头到脚剥去了最后一层遮掩,暴露在无边的黑暗之中。

   胸口压着一口沉重的闷气,久久吐不出去。

   那股熟悉又陌生的威压感,宛如十年前埋下的噩梦,再次苏醒。

   封千岳缓缓闭上眼,眉头紧锁。

   思绪,在这压抑的夜色中,不由自主地回到了那一场——

   血洗归魂观的夜晚。

   十年前,归魂观血夜。

   那一夜,风雨交加,天地失色。

   天剑山庄的封千岳、万法道宗的无尘子、神霄教的贺天青三大天极高手联袂,率领数百江湖精锐,围剿鬼捕盟总部——归魂观。

   归魂观,坐落于乱葬岗后的一片黑林中,常年鬼气缠绕,阴雾弥漫,传闻中是亡魂归处,恶鬼盘踞之地。

   围剿那夜,剑光如瀑,雷霆滚滚。

   但鬼捕盟早有防备,伏兵四伏,禁制重重。

   黑夜中,鬼影幢幢,毒香弥天,杀声震天动地,鲜血几乎染红了整片山林。

   封千岳至今仍记得,归魂观正殿之上,夜后孤身立于祭台之前,一袭黑纱如墨,身影妖异而孤傲,冷眼看着三大天极高手联手压来,却没有半步退缩。

   她挥手,祭坛裂开,万鬼啼哭。

   鬼捕盟数百死士,身缠剧毒,悍不畏死,像潮水一般扑向来犯者。

   那一战,归魂观毁于火海,鬼捕盟元气大伤,夜后也被封千岳与无尘子、贺天青联手一击,重创坠入深渊。

   那一役,他本以为夜后必死无疑。

   谁料十年过去,自己苦修不进,始终停滞在天极初成之境。

   无尘子、贺天青,亦因年岁渐老,气血枯败,早已看不到突破的希望。

   而今日,仅仅是一场短短的试探交锋,他便清晰地感受到,夜后那深不可测的气息,早已远远将自己甩在身后!

   封千岳心中一片冰凉。

   他甚至不敢去想,夜后如今到底强到了怎样的地步。

   那已不是“追赶”,而是……另一个世界的生灵。

   他站在原地,呆滞良久。

   寒风裹挟着黑夜穿过庭院,他却仿佛失去了所有抵御寒冷的力量。

   忽然,封千岳喃喃低语,声音沙哑破碎:

   “桑若兰……夜后……桑若兰……夜后……”

   脑海中,一个念头如雷霆击顶,轰然炸开。

   难道——这个江湖的未来,竟然真的要……阴阳倒转?

   那个百年只一人的登神之位,竟然会被……一个女人夺走?

   封千岳怔怔地抬头,看着夜色深处那无尽的黑暗。

   第一次,这个曾经叱咤风云、傲视群雄的天剑庄主,在心底真正生出了一种——绝望的颤栗。

   月色昏沉,薄雾缭绕。

   一座破败的山村外,一间破旧茅屋孤零零地立在枯槁的林间。

   屋顶残破,柴门斜倚,草丛中时不时有野鼠窜过,荒凉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。

   夜后一身黑衣,衣角在夜风中轻轻翻飞。

   她踱步走到茅屋门前,指尖轻轻叩了叩门。

   “吱呀——”

   门开了,一股淡淡的陈旧药草味混着烟尘扑面而来。

   屋内,一个衣衫褴褛、胡须斑白的老者正靠在一张破旧藤椅上,眯着眼晒月光,手里把玩着一枚破旧的铜钱。

   他睁开眼,目光浑浊而懒散,似乎早已知道来人是谁。

   夜后站在门口,斜倚着门框,笑意轻佻:

   “常仙人,你这破地方——”

   她抬脚踢了踢屋前掉皮的门槛,“要不要我给你换套好房子?怎么说也是江湖第一神算,住成这样,不丢人啊?”

   老者微微抬眼,打了个呵欠,声音沙哑懒散:

   “贫居陋巷又如何?富贵养身,清贫养命。”

   “像你们这些手染血气的人,便是金山银海堆满眼前,老夫也活不过半载。”

   他瞥了夜后一眼,唇角勾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:

   “倒是你,怎么,又不安生了?又想问的命数了吧?”

   夜后懒洋洋地笑了笑,踱步走进屋内,随手在一堆破旧蒲团上坐下,香气暗暗弥漫,黑纱下那张绝美容颜在月光里若隐若现。

   “常仙人,你不是早说过么?百年之内,只一人能破天极。我来,不过是看看——”

   她眯起眼睛,眼神微动,“我现在,还够不够格?”

   破旧藤椅上,常叙缓缓睁开眼,常叙慢悠悠地摩挲着手里的铜钱,目光半眯,声音低哑:

   “天运五百年一大变,百年一小劫。每至小劫交替之际,天地气机震荡,便会孕生出一位——能破天极,窥神境的人。”

   他缓缓抬眸,目光穿透昏黄烛火,落在夜后身上:

   “不是谁想登,就能登。气数推谁,谁便是那唯一。”

   夜后沉默了片刻,指尖轻叩膝盖,眼神渐渐幽深如渊。

   常叙指尖摩挲着手中的铜钱,微微眯眼,静静感知着面前女子那铺天盖地的气机。

   良久,他抬头,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亮,似乎连他这样看透无数命数的老者,都为眼前所见而微微讶异。

   他笑了一声,声音里带着一丝惊异:

   “哦?天极后期?你现在竟已强到……这种地步了么?”

   夜后倚靠在藤椅上,纤长的指尖轻轻敲着扶手,黑纱轻拂,露出一双半眯着的慵懒眼眸,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:

   “常仙人,你别卖关子,快说——”

   她微微前倾,黑纱下那张绝美容颜带着一点罕见的雀跃与期待:

   “我啥时候,能破天极,踏入神境?”

   常叙沉默片刻,低头轻轻拨弄着手中的铜钱。

   破旧的铜钱在指间悠悠转动,映出微微光影,仿佛照见命运无尽深渊的倒影。

   他声音低凉,像是冷风划过陈年墓碑:

   “——按你目前的命相,我看不到。”

   夜后的笑意瞬间僵在唇边。

   她眼神猛地放亮,身子猛然前倾,声音里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急切:

   “那你再算算——未来还要多少年?”

   常叙没有立刻回答,指尖缓缓摩挲着铜钱,似乎在推演、在掂量,又仿佛在无声叹息。

   良久,他才缓缓开口,声音低冷如冰封夜色:

   “看——不——到。”

   他一字一顿,仿佛在宣判什么不可更改的命运:

   “在未来五年之内,你的命线里,——没有一丝神意。”

   夜后怔住了。纤细的指尖微微绷紧,黑纱下的眸子深处,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寒光。

   藤椅在死寂中吱呀作响,仿佛连夜色也随之凝固。

   常叙缓缓靠回藤椅,淡淡地补了一句,却仿佛在为她,也为整个江湖,下了无可挽回的断言:

   “你虽已立于极巅,但命数未开,天门未启。”

   “目前,在你的命线中,我看不到你登神的那一天。或许——”

   他停顿了一下,目光如同穿透岁月的风霜:

   “这个百年一遇的神境之人,另有其人。”

   夜后忽地前倾,黑纱下的眼眸迸射出罕见的焦灼与不安。 她咬牙,声音几乎是压着嗓子挤出来的: “为什么我就不能是那个天命之人?”

   常叙叹了口气,指尖轻轻敲了敲铜钱,摇头: “我没说你不是,我说的是我看不到。”

   夜后眸光骤冷,指尖轻颤,气机微微震荡。

   她压抑着情绪,冷声追问: “我要怎么做,我已经吸干了九千个男人,你之前不是说,我吸魂过万能换的一丝天命转机么?”

   常叙沉默片刻,指尖铜钱缓缓停下,他抬眸看着夜后,目光里有一丝怜悯,也有一丝不可违逆的冷意。

   “九千……已近万数。”

   “万魂,可撼气数一线,开一丝天门缝隙。”

   他微微一顿,声音更低沉:

   “但气数若不应,万魂成灰,亦不过一场自我安慰。”

   常叙缓缓收回目光,像是在为她叹息,又像是在为整个江湖叹息。

   “天命之人,非人力可夺。气数之生,如江河顺流,天地自然孕育,非你我杀伐之力可断。”

   他停顿了一下,缓缓解释道:

   “命理有云:一命二运三风水,四积阴德五读书。命为根,运为枝,风水为气,德行为护,学识为养。根若歪,枝必斜。气数若不归你,纵使杀尽天下英雄,也只能枉然造业,徒增天怒而已。”

   夜后死死盯着他,呼吸微微急促,声音带着一丝隐隐的颤意:

   “那……这命数,会不会到我头上?”

   常叙垂下眼帘,轻声道:

   “——恕我直言。”

   他抬起头,眼神第一次变得肃然:

   “你所修之法,杀业太重。虽我未见你有‘天谴之相’,但以常理而论——”

   他每吐出一个字,气氛便冷一分:

   “若你登了神,恐怕不是福泽天下,而是——”

   他声音低哑如钟鸣:

   “天下苍生之大劫。”

   屋内一片死寂,连夜风穿堂而过,都仿佛带着血腥与凛冽。

   夜后静静地坐着,指尖缓缓收紧,黑纱下的容颜一片阴暗,眼底深处,似有狂涛暗涌,悄然酝酿。

   夜后不服气地抬起头,眼中燃着冷冽的光,声音中带着一丝几近咆哮的质问:

   “哪位帝王不是——一将功成万骨枯?哪一代的盛世,不是踩着无数尸体走出来的?”

   她雪白指尖敲着膝盖,声音带有一丝倔强:

   “我不过是吸一万人的阳气罢了,为何……我就不行?”

   常叙声音低缓,却像是暮钟长鸣,压得夜后胸膛发闷:

   “我没说——你不行。”

   他微微仰头,语气里带着一丝说不清的苍凉与叹息:

   “天下之势,物极必衰,衰极必苏。”

   他顿了顿,继续道:

   “如今大势,正处在气数将尽、万象待衰之时。若此时由你登神,恐怕不是‘衰极而复’,而是——衰极更衰。”

   常叙微微转头,淡淡地望着夜后,眼神里,带着一种奇异的怜悯和无奈:

   “我并不是质疑你的力量。只是感叹——”

   “你,生不逢时。”

   夜后刚强冷峻的面容,在一瞬间,竟然露出一丝罕见的稚气。

   她抬起头,嘴角微微嘟起,声音软了下来,带着点撒娇似的顽皮:

   “那我不吸了不行了嘛?我不吸了……好不好?我不吸了,这天命之人会不会是我——”

   常眼神幽深无波,似乎早已预料到她会有这一瞬的疑问。

   他静静看着夜后,声音低沉而平静:

   “——你以为,生下来是什么,就能改得了么?”

   他指尖缓缓拨弄着破旧铜钱,声音仿佛从遥远的深渊传来:

   “你本就是极阴之体,生而属阴暗之极,命格所系,注定以吸人阳气为生。这是你的本源,是你诞生在这个天地之间的代价。”

   “你若不吸,便是断了自身命机,逆了你的天命。”

   常叙的声音低沉如暮钟:

   “逆命之人,自取灭亡。”

   夜后低着头,黑纱下的双拳微微攥紧。

   她声音沙哑,像是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来的:

   “你这说的,怎么感觉我生下来……就是个反派么?就是注定……不是那个天选之人?”

   屋内沉默了片刻,只听见夜风吹动破旧窗棂,发出呜呜的轻响。

   常叙轻轻叹了口气,语气柔和下来,像是一个疲惫看透世事的老人,在安慰一个执拗的孩子。

   他缓缓说道:

   “你现在的修为,已经是天下极巅。”

   “你已是这个江湖的神,为何还需要在乎那虚无缥缈的‘神境’虚名?”

   他微微摇头,声音低缓:

   “多少人,一生都死在了‘登神’的路上。而你,早已走到了他们望尘莫及的地方。”

   常叙顿了顿,轻轻敲了敲藤椅的扶手,声音仿佛穿透了这破旧屋舍的每一寸尘埃:

   “再说了,那些被你吸过阳气的人,他们本就是江湖争斗的枯骨,死在你胯下,与死在刀下、火下、病榻上,又有什么区别?”

   “有谁真正在乎他们的冤魂?”

   常叙睁开眼,看着夜后,语气带着几分郑重:

   “你,已经是天命了。”

   “不要再执着了。或许——”

   他声音轻得仿佛叹息:“这个时代,根本就没有那个真正的神境之人。”

   夜后沉默了好久,收起了紧凝的双眉,黑纱下露出一丝礼貌的浅笑。

   她起身,朝藤椅上的老人微微一拱手,声音里带着几分懒散,又掩不住的一丝真诚:

   “多谢常仙人解惑。我……能不能,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?”

   常叙没有立刻作答。

   他指尖轻轻拨动着铜钱,屋内只听见破铜钱在掌心旋转的细微嗡鸣,仿佛命运的齿轮在无声运转。

   良久,他缓缓叹息,声音低沉:

   “我知道你想问什么。”

   他抬眼,目光透过夜色,似乎早已看破了她心中最深的执念。

   “不要问了,——我现在,看不到。”

   夜后微微一怔,身形僵在原地。

   常叙收回目光,声音温和而苍凉:

   “但我可以告诉你——”

   “你的命数,远远未尽。”

   “你的极阴之气,还会更强。”

  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莫名的敬畏:

   “上天将你留在世上,自有安排。若无使命在身,怎容你杀业如此之重,却迟迟不收?”

   常叙缓缓靠回藤椅,闭上眼,像是在对着整个苍生低语:

   “不要逆天而行,顺天而为。”

   “或许,上天正是要借你之手,吸尽天下所有污秽之气,再造一方朗朗乾坤。”

   他声音愈发低缓,像是风中一盏摇曳的灯:

   “不过,切莫揣测天意。”

   他轻轻摆了摆手,像是在替她,也像是在替自己划下最后一道界限:

   “如果未来你无生死之虞,便不必再来了。”

   “我——”

   “再没有什么,能告诉你的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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