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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 加冕

仰光而生 kyuu 4906 2025-09-03 20:05

  礼钟响了十三声,穿透神殿穹顶,声声如雷,震得帝国百官皆跪。

   王座之下,百官伏地,神殿穹顶之上,彩色琉璃洒下黄金似的斑斓。

   那日,是露菲利亚的加冕日。

   她步履不疾不徐,身披赤金王袍,红眸沉静如燃炭,缓缓走上刻满神文的台阶。

   身后,是百官屏息的沉默。

   身前,是王冠,安置在象征神权的神座之巅。左右立着三位圣庭执印官,银袍庄严,眼神冰冷。

   她的靴声清晰地敲击在石阶上,每一步都像把钉子钉进某段旧秩序的棺椁里。

   就在她即将抵达神座前的刹那,一名祭司骤然高声开口,声音裹挟着神意的威压——

   “止步。”

   神殿中响起一阵低哗。

   那名年迈的圣庭执印官举起权杖,语调森冷而庄重:

   “神之律言早已昭示:唯有印者方可受冠为王。前皇之女既无神印,则不得即位!”

   一石激起千层浪,贵族席上有人抬眼,又迅速低头,文官武将互视一眼,却无人敢言。

   圣庭此言,直指露菲利亚无继位资格。

   然而她没有停。

   她只是缓缓抬头,红眸如烈焰燃尽冰雪。

   “……所以?”

   声音不高,却传遍整座殿宇。

   那一瞬,连光线都像是颤了一下。

   她步步走上神阶,目光不曾看那些执印者一眼,只是径直伸手,取下那枚王冠。

   她没有屈膝。

   没有祈祷。

   没有等待神职者的加冕仪式。

   她只是伸手,取下王冠,戴上。

   目光淡淡掠过那些欲言又止的圣职者。

   “神若非要挑选。”

   “那祂选得未免太慢了。”

   她语气太轻了,轻得不像宣告,更像随口嘲弄。

   但就那几字,便将神的尊严拆了个干净。

   神殿内一片死寂。

   三位祭司面色惨白,有人已将手搭上了权杖,却终究没有走出那一步。

   就在此时,一道衣袂轻动的声音响起。

   所有人顺着声音望去——

   那是露菲利亚的皇妹,埃拉拉。

   她身着圣白礼裙,头戴金叶花环,宛如从圣典中走出的“圣女”。

   她站在神阶下,望着姐姐,眼神复杂,隐忍而清澈。

   她什么也没说,只是缓缓屈膝,恭敬地、虔诚地、庄严地行了一个屈尊大礼。

   “吾皇在上,愿荣耀与秩序随行。”

   殿中气息一滞。

   有她开口,其余贵族官员也不得不跟随跪地。

   礼声如海潮缓缓涌起:

   “吾皇万岁——圣光永照———”

   然而露菲利亚并未露出丝毫笑意。

   她静静站在神座之前,王冠压在她额前,红眸俯瞰众生。

   那一刻,她不是神的宠儿。

   她是逆神而立的王。

   ——亦是秩序之上的孤独造反者。

   最终,圣庭没有再阻拦。只是草草宣布“登基仪式未得神明认证”,以“非正式继位”记录此事。

   更甚者,原定应亲临加冕的教皇当日并未现身,仅由三位长老代为出席。

   那天的加冕仪式,结束得极为寂静。

   露菲利亚离开神座时,裙袍无声拂过圣徽浮雕,却似带走了整座殿堂的温度。

   所有人都明白,自那日起,帝国的秩序已悄然改写。

   而神与王的战争,从这一日,正式开始。

   ……

   她没有立刻回寝宫,而是独自走入东侧偏厅。

   那是一间只为历代君主设置的冥思之室。

   石墙上镌刻着帝国历代王者的箴言,密密麻麻如时间的年轮,悄无声息地见证一代又一代人的陨落与更替。

   她脱下冠冕,放在石桌上,凝视良久。

   墙上那句话,她小时候读过无数遍——

   “唯有神指之人,得为王。”

   她低声嗤笑:“那就让他们看看,违逆神选的人,能成为什么样的王。”

   她闭上眼。

   耳边响起的,是父亲在病榻前的声音——

   “菲娅。”

   父亲的声音低哑,带着衰竭中的清醒与不容置疑,“他们都想要这个王座。”

   “只有你,不会被神牵着鼻子走。”

   “也只有你,敢一脚踢翻他们的圣坛。”

   他缓缓闭了闭眼,像是被某段沉重的回忆压住了胸膛。

   “埃拉拉……”

   他声音低了些,像怕惊动谁似的。

   “她太过温顺、太过乖巧。”

   “这并不是件坏事。很多时候,这样的孩子能保护自己,不惹祸,不生事,也少受苦。”

   “但这世界不是不惹事就能安稳过去的。”

   “她若坐上王座,只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。”

   他睁开眼,望着露菲利亚,眼神像一把磨钝的刀——沉着、迟缓,却仍能杀人。

   “你是我最清楚的孩子。”

   “你不像你妹妹。她太乖,太软,一点锋芒都藏得太好。”

   他咳了一声,语调像落进尘埃的剑:“但你——你是我亲手养出来的刀。”

   “锋利、安静、不会哭。”

   他望着她,像是在认命:“所以去吧。”

   “去做王。”

   “就算这条路没人替你挡,也只能你走。”

   “我不会让你妹妹替我偿命。”

   “你要活,就得一个人把整个帝国,扛上去。”

   ……

   她那时没有哭,也没有答应。

   只是沉默地看着父亲,看着他干瘪的手搭在她腕上,那点力气轻得像掸灰,却压得她动弹不得。

   她的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,许久,才轻声开口。

   “我会继位。”

   这不是承诺。

   只是陈述。

   像是在说:“明天会下雨。”

   父亲笑了,嘴角泛白,像是听懂了,又像什么都听不见了。

   他似乎很安心。

   但露菲利亚知道,安心从来不是她能给予别人的东西。

   她站在病榻前,看着父亲慢慢闭上眼睛。

   那一刻,她心里什么也没想。

   没有愤怒,也没有悲伤,只有一个荒诞又冷淡的念头:

   ——“所以这就是王权的传承吗。”

   不需要圣印,不需要仪式,甚至不需要继承意志。

   只要命足够硬,只要足够残忍,就能接得住这一切。

   她转身走出寝殿,掌心里的温度已经消失了。

   他留下的每一个字都像烙印,从不曾淡去。

   他知道圣庭的手有多长。

   他知道,那些衣着圣洁的人,是如何一刀一刀地削弱王室的权柄。

   他临终前,留给她的不是祝福,不是荣耀,而是一道烧灼的命令。

   而她接下了。

   哪怕要背叛所有信条。

   哪怕要将圣堂的神像一座座砸碎,她也会照做。

   只因那一句,令她体内流淌的皇血兴奋到战栗的:“去做王。”

   自那之后,她就没再梦见过父亲。

   ……

   斜阳时分,王宫深处。

   露菲利亚坐在书房的落地窗前,暮光像是一层镀金为她的长椅镶嵌金边与荣耀。

   她的手中把玩着一枚嵌宝短匕首,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。

   门外传来细碎脚步声,不待通报,她便已淡淡开口:“进来。”

   埃拉拉推门而入,裙摆曳地,面容温婉。

   “姐姐。”

   “你来了。”露菲利亚的语气听不出喜怒,“是自己想来,还是被人推来的?”

   埃拉拉微微垂眸:“……两者皆有。”

   “坐吧。”她抬手示意,对面早已准备好一盏茶。

   埃拉拉依言落座。

   片刻静默后,露菲利亚忽而笑了一下。

   “你今天的行礼,救了不少人。”

   “但不是你。”埃拉拉低声。她是想救她的,从吃人的王位上。

   “当然不是我。”露菲利亚凉凉一笑,“我早不需要谁来救了。”

   “姐姐——你今日之举……会惹怒圣庭。”

   “那他们就受着吧。”她语调淡然,“神若恼羞成怒,就来赐死我。”

   埃拉拉听着她大不敬的话,握紧了裙角,神情有些不安:“父亲留下的圣约,还在圣坛之上……”

   “他死了。”露菲利亚抬眸,眼神锐利,“而我活着。”

   “从今天起,这片大地的律法,是我说的算。”

   她起身,披风扫地,行止坚定。

   “我会让他们记住,君王并非只有神赐一种。”

   露菲利亚语落,披风拂地离席,步伐不疾不徐,却仿佛踏碎了殿中的神像。

   书房的门缓缓合上,尾音犹如断弦。

   埃拉拉仍坐在原位,仿佛未被允许起身。

   她的手指紧攥着裙角,指节泛白。那盏未动的茶水还冒着热气,热意却离她很远。

   ——“我早不需要谁来救了。”

   那句轻描淡写,却像一柄无鞘利刃,从她唇边掠过,直插进她心口最柔软的地方。

   埃拉拉低下头,目光落在那张空掉的主位上。

   ——是啊。她救不了她。

   从来都没有。

   她曾以为,只要自己足够温顺,足够纯洁,就能站在姐姐身旁,成为那道不被火焰烧伤的光影。

   可她错了。

   姐姐已经不需要任何光了。她自己,就是要点燃一切的那把火。

   埃拉拉轻轻吸了口气,睫毛颤了颤,将情绪压下。

   她不知道自己是难过,还是害怕,还是……一丝说不清的嫉妒。

   她只是忽然想起,父亲临终前,并没有叫她。

   那场病榻前的诀别,她只是远远看着,没有靠近。

   那时她以为,是因为自己太柔弱,不该承受遗命。

   现在她明白了——不是不该,而是不必。

   她静静地坐着,良久,才轻声开口,自语般呢喃一句:

   “我也……不是非得站在光里不可。”

   ……

   三日后,王国政厅。

   这是露菲利亚登基后的首次朝会。

   朝堂之上,老臣权贵俱在,大殿肃穆。

   她端坐王位之上,目光如炬,环顾众臣。

   “有何奏报。”

   一名老臣站出,拱手行礼,却故作忧虑地道:“陛下登基未获圣允,宫中谣言四起,臣等惶惶……恐民心不稳。”

   又一人接道:“民众心系神恩,若加冕失礼,或致动荡。”

   “动荡?”露菲利亚冷冷一笑,眸中寒光逼人。

   “本王登基,有兵千列、将百员,谁敢动?”

   群臣噤声。

   她俯身,语调低缓却穿透人心。

   “你们是在替民担忧,还是在替你们自己的‘忠诚’找借口?”

   “我在这里,戴着这顶王冠,就是事实。”

   “若有人不认,我劝他最好快些死心,在我失去耐心之前。”

   “否则下一次被请去神殿的,就不是谈话,是问斩。”

   大殿内一时间无一人敢言。

   她靠回王座,手指轻敲扶手,语气平静如初。

   “散朝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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