嗡～
眼前光影散去。
黎渊稍一恍神，眼前却不是那熟悉的青铜塔神境，也非上次见到的，夜空群星图。
一片蔚蓝的天幕上，一轮大日绽放光辉，他此刻落脚处，是大日蓝天下，一座如长枪矗立于大地上的山峰。
山巅怪石嶙峋，如蟒似蛇般的藤蔓盘绕在一株老树上，树下，一个紫袍老者盘膝而坐，身前的石台上，布着一个残局。
“会下棋吗？”
秦运捏着一枚白棋，问道。
“略懂一些。”
黎渊回神，他的注意力，仍停留在这片奇异的神境之中，这蓝天上，只有一轮太阳。
冷不丁看到，他还有些不习惯。
“坐。”
秦运落下一子：“下两手？”
黎渊瞧了一眼，这残局上，黑子已被杀的七零八落，莫说是他，寻个棋圣来，那也是别想翻盘。
“……晚辈哪里下的过您？”
黎渊抬头，看着那碧蓝如洗的天幕，天幕很模糊，显然，这仍是那位摘星楼主的神境。
“这，也是您的神境一角？”
难得见到这位曾经的天下第一，黎渊自然不会放过请教的机会，神境对他而言，多少还是有些神秘的味道在的。
“天地大人身，人身小天地，这是神境修持的核心，最上等的神境，必然是无限趋同于真实的天地之景。”
秦运自执黑白棋，自己对弈，随口回答道。
“最上等？”
黎渊善于捕捉要点：“神境，也有高低之分？”
“神境，是武者自身修持，加之汲取天地法理而成的‘奇景’，自然是有高低的。”
秦运回答着，他是个好为人师的，更没藏着掖着的心思，随意几句话，就让黎渊有种豁然开朗之感。
他凝神倾听着。
神境有高低，黎渊自然是知道的，他好奇的是，神境的高低如何区分，以及其中的区别。
“人身有限，而天地无垠，入道采景，神境灵相，是武者自有限走向无限的变化，手段。”
秦运一心多用，自己对弈，一边为黎渊讲解着神境。
“神境，是气与神合的造物，蕴含武者毕生的修持，而入道的修持，很简单，就是采摘天地之景，以成自身之景。”
秦运淡淡道：
“千里锁魂、真罡化形、隔空杀人，甚至于凌空虚度……这些看似不可思议的手段，是神境、灵相在支撑。”
说着，他微微一顿，见黎渊抬头，方才继续道：
“江湖上不乏以弱胜强的事迹，但古往今来，也少有换血武者能逆杀宗师的，何也？”
“天地之力？”
黎渊回答。
“不错，天地之力。”
秦运落下一子，棋局结束，不出意料，白棋胜。
“天赋异禀者，换血大成后，强过同阶数倍，甚至十数倍，但入道武者，动则奇景相随，单纯的肉身，难以抗衡。”
秦运放下棋子。
黎渊深以为然，以他如今的天赋，加之掌兵箓的各种加持，也无法正面抗衡宗师。
当然，有可能是真传试炼中那些千古级宗师过于强横？
对此，黎渊并未深究，以他的为人，以弱击强这种事，大概率不会出现在他的人生中。
“前辈，您说的，神境、灵相的品阶高低……”
黎渊委婉的提问。
这位和龙道主一样，说起话来，全由自己，跑题什么的，他们是完全不在意。
至于对面听不听得懂……
“灵相，依托于神境而成，两者算是一回事，至于品阶高低……”
对黎渊有此问，秦运并不意外，素来天赋出众的少年、青年，又有哪个不心存‘天下先’的念头？
“入道者称宗师，古往今来都罕见，以龙虎寺为例，两千余年，至多不过二三百人，道宗如此，天下也如此。”
秦运笑了笑：“人不多，自然，所谓品阶高低，自然也就少有人会在意。”
黎渊点点头，他没从藏书楼内听到过神境、灵相品阶的原因就在于此了。
二三百人，放于两千多年的漫长时间中，同代能有几人？
人数太少，自然很难有成体系的品阶高低之说。
“老夫倒是知道一些。”
秦运手捋长须，他是有几分好为人师的心思在的，这些年里，他指点的弟子门人实则很不少。
“老夫曾在一处秘地看到过类似的说法，灵相神境，以‘凡’为起始。”
“凡？”
黎渊心下微动。
“如你所想，这神境灵相的品阶，与易形颇有几分类似之处，‘凡’后，是‘灵’。”
秦运站起身来，在老树下踱步，解释：
“何为凡，寻常所见即为凡。凡级灵相神境，顾名思义，是以最为常见的草木石花。”
“一山一石，一草一木，采摘此类景者，是为‘凡’。”
这，倒是直观。
黎渊记在心里，并询问：
“那灵级，就是采摘诸如‘风雷谷’‘火龙口’这样的，奇绝险地？”
“不错。”
秦运点点头：“不过，这个划分并不绝对，一草一木自然是凡，可若汇聚草木为林，为山，为江河，自然也属于‘灵’。”
“这样？”
黎渊心中转念。
这几年里，他很是见了些灵相、神境，摘星楼主的青铜塔、老龙头的‘龙象金刚天’，龙道主的风虎云龙。
聂老道的纯阳剑……
“你家龙道主，修风虎云龙，其采九天罡风、云雾，采草木山石为山，自是灵级。”
秦运知道他在想什么，将龙虎三杰拉出来举例：
“聂仙山，采诸多战场化入神境，以此养剑，故其纯阳剑，也属灵级，当然，灵级亦有上下之分，比之龙应禅，他要逊色一筹。”
“至于龙夕象……”
黎渊抬头。
“那小和尚是个有野望的，他修龙象之形，又集金刚之意，但，想要拓一片‘天’出来……”
秦运摇摇头。
天……
黎渊心下微震，依这位所说，老龙头的神境灵相，论及品阶还在龙道主之上？
“也是灵级？”
黎渊询问。
“凡为单景，灵为诸景汇聚，龙夕象心存野望，但也并未超出这一范畴，至于老夫……”
秦运微微一顿，这小子多少有些不上道了，这么一圈子下来，愣是没主动询问自己的神境。
“您的神境？”
黎渊反应过来，忙询问。
“老夫，采至刚纯阳之气，以‘大日’为形，以‘大日’为景，属第三级，
天级！”
天级！
黎渊心下一震，又觉有些怪怪的。
摘星楼与朝廷势不两立，千年里始终在刺王杀驾，但这位的灵相，倒像极了传说之中的大运太祖庞文龙。
古书记载，庞文龙修大日金形，倾力出手，犹如九日横空，以此，他横推当世无敌手，被誉为‘无上级’大宗师。
‘……这小子有点无趣啊。’
背着手，没等来黎渊震惊悚然的注视，秦运心下顿觉乏味，一想时间也差不多了，就适时结束了话题：
“心意教的和尚们，准备回返宗门了，你收拾一下，随他们一同下山，等到了雷音大州，老夫自会与你联络……”
“雷音大州？”
黎渊还有不少疑问，但都没来及开口，已被踢出了神境。
嗡～
光影散去，青铜塔渐渐显露出来。
塔顶，秦师仙皱眉：
“您还不回楼里？”
“龙应禅做了好大事，或许还有些波折，老夫既是应了他，自然要留下来照看一二。”
秦运落于塔顶，看了看凝实许多的青铜塔，微微点头：
“不破不立，也是有道理的，经此磨砺，你这神境凝练不少……可惜，若能和龙夕象一样，硬抗个几十年，或许有望‘天级’。”
“几十年……”
这话，秦师仙着实没法接，要让她心口插一把刀扛几十年，那还不如杀了她来的干脆。
她果断转移话题：
“您认为龙夕象那大和尚的神境灵相，有望天级？”
对于灵相的品阶，她自然也是知道的。
“若是他自己拔掉那口刀，就差不多，如今，自然是要差不少。”
秦运摇头，有些惋惜：
“万逐流以人磨刀，也磨砺他人，不止是他，那天蚕道人、癞头和尚，若能自己拔掉心口之刀，未必没有更进一步的可能。”
“那也要拔的掉！”
秦师仙丝毫没被他说动，过去两年里，她与那刀意厮杀了不知多少次，神境都几乎打崩了。
虽然心下不甘，却也很清楚，若无天大的机缘造化，凭自身，是拔不掉万逐流的刀意的。
她如此，天蚕道人也不会例外。
“事在人为。”
秦运没再多说，而是吩咐道：
“你随这小子下山，引他回山，老夫要留些时候，应了人家的，自然要做到。”
秦师仙点点头，这半年里，她伤势大好，若非老头子压着，她早就忍不住杀回去了。
……
“凡、灵、天……”
房间内，黎渊消化着方才所闻。
龙虎寺的藏书楼中，也有不少关于神境、灵相的说法，但一如秦运所说，几千年里，入道宗师太少，这些东西，压根不成体系。
一代拢共那么几个宗师，怎么分高低？
“玄鲸门、养生门这些遗迹宗门里，或许有类似的记载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