电梯在走。

　　 我们的心也跟着走。瞬间的失重让我晕眩。

　　 李婷蔚带着我们一直走到那个门前。

　　 她把门打开了。

　　 阴雨的天光从门内透出来。

　　 雨声很滂沱。

　　 房间很大，大得空旷。

　　 落地玻璃窗外是一整个城市的风景，只是雨天里多了几分落寞。

　　 羊绒地毯，高大的观叶植物，水晶灯盏。

　　 那个人却穿戴整齐立在玻璃窗边。

　　 她的侧脸更美，我一直觉得全世界谁和老田站在一起都会变得失色。

　　 她有一种天然的风骨，就只是美。惊心动魄的美。

　　 让见了她的人都不由会微微吸口气，再多瞧她一眼。

　　 “你醒了？”李婷蔚有些惊讶。

　　 我看见那个女人，美的不可一世的女人回头了，她的脸上无悲无喜平静极了只是点点头，似乎还有些宿醉后的恍惚，重复的答了一句：“我醒了。”

　　 “醒了也好，免得我要扶着你，很麻烦。”林天瑜走过去。

　　 田光还穿着那件礼服，醉酒后连衣服也不曾脱，珠宝首饰也都没有退，只是把盘着的长发放下来了，微微卷曲不够整齐的长发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萧瑟。

　　 “天瑜。”

　　 “什么？老田。”我姐姐笑了，大概是真的放心了吧，觉得自己信任是值得的，田光的酒品确实很好。

　　 “我不会跟你走了。”

　　 房间有些空旷。声音清晰。

　　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，窗外的雨，飘的似乎又大了一些。就要吹过玻璃，吹进这间华丽的空壳。

　　 “小光？”李婷蔚下意识喊了一声。

　　 林天瑜迈出的步子停在那个台阶。

　　 田光低头把头发拨在耳后，她的脸庞露着，神情平淡，看着我的姐姐。

　　 她的动作很慢，却一步一步走下来。

　　 林天瑜立在那里睁眼看着她，田光抬着头，就像走在红毯上。

　　 擦肩而过。

　　 “田光！”林天瑜转身喊了一声。

　　 我离得那么近，我看见这个女人眉头也不曾皱一下，却有一脸疼痛的怜惜，伸手抱住了那个文弱的姑娘。

　　 “别再让我离开你，太痛了。像刀在割……”她的声音不大，可我听的很清楚。

　　 她抱的很紧，像把她要揉在身体里。

　　 我有点恍惚。

　　 终于。终于有什么被剥落。

　　 像一杯红酒掉落在地。

　　 玻璃杯和酒。

　　 碎了，撒了。

　　 声音哐当，刺耳。

　　 “田光！”林天瑜整个人有些抖，我从没有见到我的姐姐这样失措的神色。

　　 三千风雨在窗外吹。

　　 吹的我好冷。

　　 我看见田光掉了眼泪。

　　 这是我第二次看见她掉眼泪。

　　 第一次是转瞬即逝。

　　 这一次，毫不掩饰的。

　　 我觉得李婷蔚也在发抖。

　　 她们在一起颤抖。

　　 李婷蔚也哭了。

　　 田光抱着她，搂的那么心疼。哭的像是外面的雨。

　　 像经历了生死那样惨痛。

　　 “十年……整整是十年。我忘不了你。你是不是也很想我？”田光开口了。

　　 李婷蔚在她怀里掉眼泪，她点头说想。说很想，每天都想。

　　 这算什么？

　　 我像在看一场烂俗的电影。

　　 旧情人难以割舍，有一天干柴烈火，那些被挥霍过的承诺与温柔又都山呼海啸的回来。

　　 叫人无处可躲。

　　 “田光！你这算什么！你想把所有人都逼疯了吗！？”

　　 林天瑜深呼吸，然后用手揪了脑后的头发，一脸快疯了的神情，手还有些抖拿着电话道：“你脑子没问题吧？你是认真的吗？你妈的这十年都跑哪儿去了！你疼个什么啊！有你这样害人的吗？！我刚给那边打了电话说没事，你临头就剁了我一刀！你想怎么样？天下大乱吗！”

　　 “天瑜你不懂。”田光仰头哭着开口。

　　 “你想我怎么懂？觉得你是情圣吗？你既然爱她，那早干什么去了你。你从二十岁开始，你跟过多少女人？痴情是你这么痴的吗？好，也许是你太苦了，所以找些安慰也就罢了，反正那些也都不是什么真心的。可你家那个呢？你知道你自己是这水性杨花的德行，你装什么要改过自新？你以为那个就不会伤心吗？这算什么？给你当疗伤工具又安慰了你好几年？现在正主回来了，你就走了是吗？”林天瑜本来冷静顷刻就火气直冒。

　　 说完了，林天瑜一脸怒容过来拉着我：“走吧，早知道是这样管她去死。”

　　 我被她拉着，我可以理解她的愤怒。

　　 田光。

　　 或许这些人都爱你。

　　 可我的林天瑜，她对你就像对她自己一样，她也以另一种感情毫无保留的爱着你，尊敬你。

　　 你不该，不该欺负我的林天瑜。让她慌张失措，让她口不择言，让她害怕。

　　 让她害怕会失去她唯一的后盾。

　　 失去你。

　　 田光。

　　 “我刚已经给她打电话了。我会去见她，你不会为难的天瑜。”田光说了，她的手只是拉紧了李婷蔚。

　　 “她在苏眉那里。”顿了顿林天瑜咬着嘴唇冷冷盯着田光道：“她等了你一个晚上，她怕你喝醉会出麻烦，担心你，跟你说她先走了，她不敢让你担心，一个人窝在车的后座上待到凌晨，可你很好啊，你跑过来了。她知道你在这儿。受了刺激去苏湄那儿了。苏湄也一直很相信你，我最傻，还跑来看你。我真犯贱。”

　　 “天瑜，我不会让你为难，我自己会处理的。”田光的神情并不冷静，只是她还清醒。

　　 “你这人倒很好啊，做什么都敢认。田光，你真是够朋友。这跟我没半分钱关系！我又不是你什么人，你就算把大家都弄疯了，随你高兴，大家离了你难道不能活了吗？”林天瑜冷笑出声。

　　 “姐。”我真是怕了。

　　 “小琼，我们走。”林天瑜拉着我一路往外走。

　　 我有些头晕目眩。

　　 她起初是走，最后是跑。

　　 跑的很快。

　　 一直跑到电梯口。

　　 我们进去。

　　 她扶着额头，很无力的样子，伸手砸了电梯的墙壁一下。

　　 跟着抱紧了我。

　　 你放心，她是这种人，可我不是。

　　 姐姐绝对不会这样自私，仗着自己心痛就伤了一个又一个，今天一个样儿明天一个样儿，她以为全世界就她有心，就她会疼吗？

　　 我说爱你一辈子，就是一辈子。

　　 我不会这样伤你的。

　　 林天瑜在我耳边说话。

　　 是 ，林天瑜，我不担心。我不害怕。我知道你好。

　　 我知道你不会。

　　 可你别难受好吗？

　　 你说的对，那和你有什么关系。

　　 也许是有一些关系。

　　 就算你们再怎么像，你再怎么依赖她，再怎么信任她。

　　 你不是她。

　　 天瑜。

　　 她叫田光，你叫林天瑜。

　　 你们不是一个人。

　　 苏大夫她们也不会怪你，怪你没有带她回来。

　　 她的事，只能她自己选。

　　 既然她已经选了。

　　 所有的事就让她自己去面对吧。

　　 就算是天下大乱，就算满城风雨。

　　 我想那也只能那样了吧。

　　 毕竟，你那个无所不能的老田，那条成精了有一千年的蛇，她也不过是裹了一层厚厚的壳。敲碎了，她跟你一样，有的都是脆弱。

　　 “姐，别难受了。”我抱着林天瑜在电梯。

　　 她低头看我，我去吻她的唇。

　　 她有眼泪滑下来。

　　 我帮她擦了。

　　 我会保护你的。

　　 我会努力再长大一些。

　　 我会让你不难过的。

　　 就算失去那个人，可你还是你，我会替那个人做你的盾牌。

　　 “我是不想管她，那跟我真的没关系。可我能怎么办？我明天还要和她一起工作。我的生活才刚稳定，她凭什么来打搅我。我真的不想管她。”林天瑜无力的跟我诉说。

　　 “姐……”我抱紧了她。

　　 她哭了。

　　 “可沈逸会把她杀了的……大家都不会原谅她。”

　　 她跟我说。

　　 “我真的很生她的气。”

　　 我给她擦眼泪。林天瑜，你这个傻瓜，你还在担心她，担心所有人。

　　 “她没错，我知道她也没错……”

　　 终于，我听见了来自她心灵深处的真相。

　　 “我知道她没错。”

　　 “她跟李婷蔚的事，我也听说了。我知道她们从小一起长大，经历了太多，田光很爱她，李婷蔚为田光也折腾的够呛了……”

　　 “可一定是什么错了。”

　　 “海琼，肯定是有什么错了。”

　　 天瑜。

　　 你别怕好吗。

　　 “我刚跟沈逸打电话，我说你别生她气，她只是喝醉了，李婷蔚太可怜了。田光就回来了，我让她跟你道歉。咱们几个人都好好的，别怪她了，田光也很不容易。她在外面风光，可她如果没有你和大夫这些人，她一个人很苦的。她心里拿你当亲姐姐，你千万别怪她……”

　　 电梯的门打开。

　　 我不顾别人的目光，拉着她出来。

　　 外面的滂沱的大雨。

　　 我去打车了辆车。

　　 我拉林天瑜上来，她是那样的两难。

　　 “姐，你不想大家闹翻，那就走吧。我们去等她吧，等田姐过来，我会拦着大家的。我不会让田光太过分，也不会让沈逸怎么样的。”我把她搂在怀里。

　　 多想保护她，保护这些姑娘们。

　　 车外是断了线的大雨。

　　 她靠着我，哭着在我怀里点头了。

　　 在她心里，这些人都太重了。

　　 那些花朵们，她一个也不愿意失去，一个也不愿意看到她们受伤。

　　 她最喜欢。

　　 最喜欢大家开心的在一起。相亲相爱。

　　 女人们。

　　 不是本该那样吗。